第17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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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不是。”阮问颖不假思索地否认,“祖母怎么会有这种丹药?你想太多了。” ??杨世醒哪里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?当下道:“此丹虽在云州一带流传,但长安几乎没有踪影,你又拿它去询问了吴想容,想来在此之前不知道它的存在,不可能是你自己主动寻来。” ??“所以,你手中的寒丹一定是旁人给你的。而这个旁人要么深得你的信任,要么是你不能拒绝之辈,不然不会放心把这种药性强烈的丹药给你。” ??“你又在听说皇后当年服用的是这药后神情激动,百般不愿相信,很显然是觉得把丹药给你的人不可能给皇后下药。” ??“在你认识的人中,有谁能从云州获得丹药,有机会在皇后及笄前给她下药,又使你无法拒绝地收下呢?” ??他缓缓询问。 ??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。 ??因为答案显而易见,只有一人。 ??——阮问颖的祖母,皇后的母亲,真定大长公主。 ??阮问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 ??她有些茫然地想着,他还真是不留情面,明明都看出她不想承认事实了,还硬是要给她指出来。他就不能体贴一点,理解一点她想要逃避的心吗? ??当然,这是他一贯的风格,不为任何事动摇,也只有这样的他才能成为她心底最坚实的依靠。 ??但在有的时候,这样的不留情面难免令人感到冷酷,难以接受,就如此刻。 ??阮问颖垂着眸,看着漂浮在深红茶汤里的金黄桂花,半晌寂然无声。 ??杨世醒没有说话,安静地陪着她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。 ??秋风乍起,从窗外吹来一片鹅黄的杨柳,打着圈落到桌案上。 ??阮问颖的心湖也像被落了一片叶,颤动着往外荡起波纹。 ??“我……想不通。”她干涩开口,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她们——她们不是母女吗?”天底下怎么会有给自己女儿下绝嗣药的母亲? ??“而且她一直想让——舅母嫁给陛下,诞下嫡子,为此甚至想出了偷梁换柱之计,为什么要费这个劲去下药呢?”还是在对方没有及笄之前,她怎么能下得去手? ??阮问颖真的想不通,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。 ??“有几种可能。”杨世醒道,声色十分冷静,和他当初探讨自己的身世时相似,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。 ??“第一种,她不知道这药的真实功效,以为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,错误地给自己女儿服下。” ??阮问颖苦涩地摇摇头,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回答:“不会,她知道这是什么药……是特意给的我,让我去给徐妙清服下……” ??“那么第二种,当初皇后也和你一样,想要退亲另嫁他人,真定大长公主不允,气怒之下给她服了此药;或是想以此来逼她就范,如果她想要退亲,就需要服药,没想到她当真服下了。” ??阮问颖心尖一颤。 ??会是这样吗?她的祖母会是因为这番缘故才给她舅母下了药吗?只是一场冲动,一时气愤,不是什么蓄谋已久、故意为之? ??可如果是这样,对方应当会对此丹忌讳颇深才对,怎么会像没事人一样把药给她?还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她其中的道理…… ??她想不通。 ??她带着一点希冀地看向杨世醒:“有没有……第三种可能?” ??杨世醒顿了一顿,微垂下眼睑,道:“有。” ??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急切追问:“是什么?” ??他抬起眸,对上她的视线:“皇后不是真定大长公主亲生的,她们母女二人并无血缘关系,为了发泄心底的某种恶意,大长公主才对皇后下了手。” ??一簇柳枝被风吹起,打在回环繁复的轩窗棱格上。 ??阮问颖心神一阵发窒:“此话当真?” ??“不当真。”杨世醒道,神情颇有几分诚恳,“我瞎猜的。” ??“……你不要戏耍我。” ??“我没有戏耍你。”他道,“都说了是可能,我姑且一说,你姑且一听,不必当真。且我这里还有第四种可能,你要不要继续听听看?” ??阮问颖抿了一点唇,看着他不说话。 ??这便是在埋怨生气了,杨世醒扬起一个笑,安抚:“好了,你别着急。我只说皇后服下的是寒丹,没说她一定是被真定大长公主下的药。” ??“或许她是因为某种缘故不小心误服的,又或许是什么人对她心怀歹意,特意从大长公主那里偷来了此药给她服下,都有可能。” ??可惜阮问颖没有为他这话感到多少安慰,情绪依旧低落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觉得今天听见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,难以置信。” ??无论是皇后也好,还是真定大长公主也好,她都无法把她们和刚才提到的任何一种可能性联系起来。 ??她仿佛又回到了长安殿的假山石里,听着他人诉说当年秘辛。 ??再往前一步,就是天翻地覆。 ??杨世醒安慰地在她的肩头轻抚两下。 ??“觉得难以置信就不要去想了。”他道,“你只当我今天说了一场糊涂话,听过就忘了。本来我也没说什么有用的,都是一些胡乱揣测,做不得准。” ??阮问颖怎么可能忘却?她咬着唇,愁眉蹙起:“你从来没说过糊涂话,定是心里有了数,才会作此猜测……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?” ??“我查到的,在刚才都告诉你了。”他道,“皇后在多年前服下了寒丹,真定大长公主给了你寒丹,就是这两样。其余都是我的猜测。” ??她继续咬唇,在心里踌躇犹豫了很是一会儿,终于鼓起勇气,问向他道:“你的猜测一向很准,能不能告诉我,你觉得当年真相……是什么样的?” ??“我不知道。”杨世醒温和同她说话,没有像以往那般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推测,“现在知道的事还太少了,不足以下定论。我会让人继续追查。” ??阮问颖没有相信,他方才不过是得知了她手里寒丹的来源,就在一瞬之间梳理出了数种可能,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大致的推测? ??但她装作自己信了,勉强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影,道:“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,不管当年真相如何,现在都已经过去了,身为晚辈,我们只需要孝敬长辈就好,不必探查她们的私事。” ??杨世醒道:“别的事我自然不会追查,可此事关乎皇后子嗣,又与我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我不追查当年真相,怎么查清楚我的身世?” ??“这和你的身世有什么关系?”她有些意外,“不管皇后有没有服下药,又是怎么服下的药,她都在后来怀有身孕了,不是吗?我们要弄清楚的是她生产当天的事,不是她怀孕前的。” ??“皇后的确和这件事没有关系,真定大长公主就不是了。”他道,“她是否给自己女儿下了药,关系到她在这整件事里面的态度。” ??“如果她在一开始就知晓皇后难有身孕,即使怀了也很难把孩子生下来,那么她是不是会早早着手准备?这样一来,许多事就变得可以理解了。” ??阮问颖怔怔看着他:“所以你还是觉得祖母给皇后下了药,是不是?” ??杨世醒松然一笑:“我没有这个意思,你不要多想。” ??说完不等她回答,他就把话题移了开,转到杨士范的身上:“杨士范现在还在幽府里囚着,之前你让我给他送生食冷水,别的什么都不要送,我照着你的提议做了,果然效果甚好。” ??“看押他的守卫来报,他已经从一开始的诅咒谩骂变成了现在的疯疯癫癫,不过还是差点意思。正巧你得了一枚寒丹,我们不如把这药给他服下,看看男子在吃了它后会变成什么模样?” ??第215章 你还记不记得,我娘给我留下了一份密函? ??“把丹药给他服下?”即使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, 阮问颖也还是被这话吸引去了注意力,讶然不已地询问。 ??杨世醒敛眸,漫不经心地笑应一声:“是啊,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?这药本是用来治热症的, 后来不知怎么的成了专给女子用的寒丹, 实在可惜。” ??“如今把药给他服下,不仅回归了它本来的用途, 还能让吴想旬借着这个机会尝试此丹与其余药物的相生相克之法, 岂非为裨益杏林、惠及后人之举?” ??阮问颖张张口, 想说一点辩驳之语,却半晌找不见合适的话。 ??因为这还真是她没有想到过的用法。 ??她虽然收下了丹药, 但并不准备给徐妙清服下, 也想不出以后能有什么机会用它,最终的处置方法无外乎是把它扔在库房角落里吃灰, 等着它哪天腐烂成为泥土。 ??没想到杨世醒给她指了这么一条路。 ??谈不上有多么高明精妙, 也算不得如何大快人心,但就像他说的那样, 很有意思。 ??一想到曾经对她生出过污秽心思的人会服下此丹, 受到种种效果难明的折磨,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阵痛快。 ??幽府为关押皇室宗亲之地,虽有个“府”字,但其实和天牢没什么两样,阴冷逼仄,湿寒透骨, 再是铜墙铁骨的人在里头待上半年也会落下一身病根。 ??杨士范被废为庶人, 是死是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。这个他人可以是把他发落定罪的陛下, 也可以是着人看守幽府的杨世醒。 ??陛下明知杨世醒在幽府安插了人手, 却还是把杨士范囚禁在那里,很显然是将后者的生杀大权交予给了前者。 ??这也是为什么她只对太子的处置结果不满,而不对杨士范置词的原因。 ??再没有比这更好、更能让其受到惩罚的处置了。 ??她也不用担心服药一事会被人发现,捅到陛下那里。不说陛下会不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就说以杨世醒的手腕,便不会放任何一条消息传出去。 ??这么想着,阮问颖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,低头露出一抹浅笑:“好。我明日将药送来。” ??杨世醒也朝她露出一个笑,拂过她颊侧的一缕秀发,继而往下握住她的纤纤细手,轻置于桌案之上:“有劳你了。” ??感受着他手掌间传递来的温热,她的心头升起少许宽慰,连带着先前凝滞的思绪也转动起来,抬起头道:“对了,你还记不记得,我娘给我留下了一份密函?” ??杨世醒挑起一侧眉峰:“记得。怎么,你想把它拆开来看了?” ??她点点头。 ??他道:“我不觉得我们现在到了山穷水尽、需要不得不为之的地步。” ??“我觉得差不多了。”她道,“这几个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,谜团越来越多,牵扯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广,如果再不解开一点迷惑,我就要寝食难安了。” ??他道:“你怎么能确定那份密函可以解开迷惑呢?说不定又新增了一个谜团。” ??“那也得等我看后才能确定。”她嘟嘴,抿出一点小小的不乐意,“总之我想把它拆开来看了。” ??见状,杨世醒松了口:“行吧,你回去看吧,看完之后记得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。” ??阮问颖漾出一丝欢喜的笑影:“你说什么呢?自然是我把它拿过来和你一起看。明日你有空闲吗?” ??“明天我有裴良信的讲课,你若不介意等我到下半晌,可以过来寻我。”杨世醒道。 ??顿了顿,他又纠正,“不对,差点忘了,你已经结束了这个月上旬宜山夫人的授课,中下旬裴良信的授课得过来和我一起听。” ??阮问颖:“……”她也差点忘了,她现在身兼他未过门的妻子与临时伴读两重身份,于情于理都该和他一道进学,聆听文师教导,再不似从前那般无事一身轻。 ??“那我明日在裴大人授课之前过来?” ??“随你。你愿意早点过来也行,午膳可以和我一起用。” ??“我看情况吧……对了,裴大人的课讲到哪里了?” ??“《六国》第三卷 第七篇,刚开了个头。” ??“都到第七篇了?前六篇我都没来得及细看呢,只粗略过了一遍。” ??“我和你讲讲?这一卷里写的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。” ??……